抄檢大觀園之後,寶釵迅速搬走了,一般認為寶釵搬走是為了避嫌。畢竟繡春囊事件有關風化,不是一件小事,而寶釵因為是親戚,不便於查抄,寶釵搬走自證清白,也確實符合人情道理。但是,我們注意到這一年的中秋節,薛家是單獨過的,全然不同於往年。如史湘雲所說,「可恨寶姐姐,姊妹天天說親道熱,早已說今年中秋要大家一處賞月,必要起社,大家聯句,到今日便棄了咱們,自己賞月去了。社也散了,詩也不作了。倒是他們父子叔侄縱橫起來。」薛家母女以及薛蟠、薛蝌、寶琴兄妹都沒有到賈家來,惹得賈母嘆息「人少,不似當年熱鬧。」在以往的團圓節日,薛家都是和賈家一起過的,何況寶琴還是王夫人的乾女兒呢?賈家無論發生什麼大事情,都少不了薛家母女的參與。因此,這一次薛寶釵搬離大觀園,不僅僅是為了避嫌,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——薛家在逐漸和賈家劃清界限。
那麼,薛家為什麼要和賈家疏遠呢?
在抄檢大觀園之前,還發生了一件事,就是賈母查賭。最後「查得大頭家三人,小頭家八人,聚賭者通共二十多人」。這三個大頭家,一個就是林之孝家的兩姨親家,一個就是園內廚房內柳家媳婦之妹,一個就是迎春之乳母。至於其他小頭家和參與聚賭的人沒有詳細說明,這其中就包括薛家的婆子。
還記得當初寶釵送黛玉燕窩時派的婆子嗎?黛玉客氣讓茶,婆子說不吃茶了,還有事呢。婆子說的「事」就是夜賭。這個婆子向黛玉說:「不瞞姑娘說,今年我大沾光兒了。橫豎每夜各處有幾個上夜的人,誤了更也不好,不如會個夜局,又坐了更,又解悶兒。今兒又是我的頭家,如今園門關了,就該上場了。」這個薛家的婆子也是頭家之一。
想來賈家處理這些參與賭博的人的時候,也是礙於親戚的面子,對薛家的人不予追究,可是薛家又焉能不自知?可巧發生查抄大觀園的事情,寶釵正好藉機搬離了大觀園。
抄檢大觀園之後,又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情:
話說尤氏從惜春處賭氣出來,正欲往王夫人處去。跟從的老嬤嬤們因悄悄的回道:「奶奶且別往上房去。才有甄家的幾個人來,還有些東西,不知是作什麼機密事。奶奶這一去恐不便。」尤氏聽了道:「昨日聽見你爺說,看邸報甄家犯了罪,現今抄沒家私,調取進京治罪。怎麼又有人來?」老嬤嬤道:「正是呢。才來了幾個女人,氣色不成氣色,慌慌張張的,想必有什麼瞞人的事情也是有的。」
甄家獲罪,這是一件多麼巨大的事情,薛家又怎能不知道?豪門貴胄之間,聯絡有親,一損俱損,一榮俱榮。尤其是賈家和甄家的關係,在我們解讀《紅樓夢》的時候,說「假到真時真亦假」,江南甄家其實映射的就是都中的賈家。即使按照書中的描寫,甄家和賈家是老親,又系世交,來往十分密切。比如修建大觀園的時候,去江南採買小戲子說不用帶錢,因為江南甄家還收著我們五萬兩銀子。那麼,甄家和賈家不僅僅是通家之誼,應該還有官場上的關聯,經濟上的往來。那麼,甄家獲罪查抄,會不會很快就禍及賈家呢?我想,這才是薛家急於和賈家劃清界限的根本原因。
tfoneadtf第七十八回王夫人問王熙鳳,寶丫頭為什麼搬出去住,也都以為是因為抄檢大觀園,寶釵出去避避嫌疑,因此勸她還是搬回來為是。寶釵斷然拒絕了,還說了三點原因,其一是照顧母親,其二是薛蟠娶親需要籌備種種事宜,其三是大觀園小角門子為了寶釵出入方便常開著,難免發生事端。這些話說得冠冕堂皇,不過,我們從寶釵最後一段話中卻咂摸出了另一番意思:
寶釵說:「所以今日不但我執意辭去,之外還要勸姨娘如今該減些的就減些,也不為失了大家的體統。據我看,園裡這一項費用也竟可以免的,說不得當日的話。姨娘深知我家的,難道我們當日也是這樣冷落不成。」
寶釵以自家現身說法,當年的薛家也是門庭若市,車水馬龍般的熱鬧,可是現在卻如此寥落,靠寄居親戚家度日,那麼,賈家未來未必不會成為如今的薛家。寶釵這番話說出口,鳳姐、王夫人都明白了寶釵的心智,不再勸她搬回來了。
說到底,查賭、抄檢大觀園不過是誘因,關鍵還在於薛家已經嗅到了賈家大廈將傾的氣息,看到了走向衰落的跡象,因此才逐漸地和賈家保持距離。薛家沒有人在朝堂做官,縱然禍及賈家,也不會影響到薛家;而且薛蟠馬上娶親夏金桂,財富與財富的結合,足以令薛家繼續殷實富足的生活,薛家在都中馬上就可以獨立門庭了,只是薛家沒有想到夏金桂的人品罷了。